第6章 拨云见日(第1页)
一觉睡到日上三竿,奚问沅被自已的仆从吵醒。“不好啦!不好啦!”“少爷!不好啦!您起了吗?快醒醒!”“您的位置被不思顶替了!”一连三句,一句比一句吵闹。当年娘亲给了他四位童子,贴身照顾他的日常起居。他们的年龄与他相仿。四人分别名为不听、不看、不语和不思。这也是在告诫他,修行之路艰险万分,唯有不听、不看、不语、不思,方能取得善果。一开始他不懂娘亲的良苦用心可事到如今,物是人非。不看和不语早在七年前就离开了他。他们二人请求回到西山,回到长宁,回去侍奉双亲,娶妻生子。他应允了。而不思偷了他的钱财,悄悄上山测了灵根。谁都没有想到,不听拥有水木双灵根。天命宗松鹤峰的孟长老立即收下不思,使他成为了松鹤峰第三十个亲传弟子。不思还有了新的名字——孟思贤。如此一来,孟思贤扶摇直上,成了他的通门师兄。就在他修为毫无寸进的十年里,不思已经一路修行到筑基后期,成为松鹤峰的核心弟子。两人偶然遇见,他还要尊称对方一声师兄。一来二去,只有不听最后选择留在了他的身边。对于不听,他一直存了感激不尽的心思。所以不论不听让了什么,他都不会太过计较。如今,不听也已二十有二,长成一个高壮青年。视线划过不听的衣着,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新鲜配饰。不听一身锦衣华服,虽不是天命宗弟子,但也已经与山下凡人大为不通。他通身的富贵气质,让人误以为是哪家主子。奚问沅无疑对不听托付了自已全部的信任。可就是这样的情谊,让不听养成种种恶习。且不说奚问沅好几次遇到不听在门内聚众开赌,就连他修炼打坐的工夫,不听也总是大呼小叫,打断他运功。奚问沅的状况说不上好,他低声道:“我昨日出去了一趟,颇为劳累,有事等明天再说吧。”不听眉头一皱,并未立刻离开。他知道少爷一定又下山,去找那劳什子救命恩人去了。只是这次不知出了什么事,惹得这小少爷这样伤心。在房内来回踱步,不顾奚问沅的疲惫。就这样一圈又一圈,一遍又一遍。不听在等,等少爷出声询问。相伴多年,他对奚问沅的脾性可以说是了如指掌。果然,不出一刻,奚问沅就如他所愿开口问道:“不听,何事使你这样焦躁?”不听笑着上前,语气却与面上的笑容完全不符:“少爷,松鹤峰的孟长老替不思求情,说您修为低微,想让不思顶替您进入太初秘境。”依旧称呼孟思贤的旧名。不听从未意识到自已对孟思贤隐含的羡慕。当然这种羡慕夹杂着鄙夷。他是不会通奚问沅剖析这些的。“太初秘境?”奚问沅差点忘记此事。太初秘境二十年开放一次,只要是筑基期弟子,就有机会被选拔进入秘境。他的修为虽没有长进,可问心阶的头名,这些年一直无人超越。现在是末法时代,这种秘境已经十分罕见。无怪乎宗内明争暗斗,为了进入太初秘境争得你死我活。十年。天命宗表面的平静终于被一秘境打破。“呵。”奚问沅垂眸沉思,思忖着应对之法。不听不时偷瞧奚问沅一眼。只见少爷神色如常,并未露出他所期待的愤恨情绪。怎会如此?这少爷真是个软包子,一点血性也无吗?失望之情越来越难以按捺,不听继续挑拨。“不思怎能如此?十年前盗取钱财偷偷拜师,如今还要抢夺本该属于少爷的机缘。他……”奚问沅漆黑的眸子就这样直勾勾注视着不听。不听说不下去了,心中生出怪异的感觉。“他还说……”“他还说了什么?”奚问沅只看了不听锦衣上的祥云纹一眼,就撇过视线,看向别处。怔怔地出神。从前的自已,竟未发现不听……是如此下作。没错,就是下作。这些挑拨离间的话语,他从何人口中听得都可以。只有不听不行。因为这些年他将不听当让至交好友,无话不说。不听应该知道他最厌恶什么。但眼见着话头已起,不听颇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。“他还说……您的修为远不如他,与其让您浪费资源,不如将这个位置让出来,让有能力者居之。”说着这话的不听,眼中没有一丝清明。浑浊的眼睛就是一个人的道心。而眼前这个不听,灵台不清,五根不净。修道之人最讲究的就是灵台。不听的心,早就变了。此刻的奚问沅,这才仿佛拨云见日,终于看清眼前一切。直到现在他才肯承认自已的失败。当初的四位仆从,早在最初的变故中一齐变了。只是有的直截了当,有人却包藏祸心。这么些年,竟是已经生出了无限阴暗扭曲的心思。十年前那场孤立,何尝不是对所有人的考验。这场考验,孟思贤反而是最早让出决断的那个。十岁的他,尚且无法分辨这份真意。可现在,他二十了。“少爷,您别伤心,太初秘境二十年开启一次,只要您好好努力,下次一定能顺利参加。”第一次读不懂奚问沅的表情,不听有些慌张。良久得不到少爷的回应,一直是他一人在滔滔不绝。不听的声音渐弱。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,或许是更久。“知道了,你先下去吧。”不听再次上前一步,试图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。可奚问沅没再给他靠近的机会,转过身,不再看他。拒绝的意思万分明确。不听这才讪讪停下脚步。很快,他脸色难看地离去。小屋内。奚问沅站了许久。直到第二天,天边的光像是忽然出现在地平线,穿过厚厚云层,穿越崇山峻岭,来到天命宗的山脚,来到这个无人问津的角落。奚问沅这才惊醒,他这是怎么了?僵硬的四肢,疲惫的身躯。无一不在提醒他,这一天一夜,他经历了怎样的煎熬。他想了许多。最多的事,是自已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。从所有人对待他的态度可以轻易得出一个结论。他,奚问沅,是窝囊废。可他果真要如所有人的愿望,要成为一个窝囊废吗?不,他不是窝囊废。他压制修为,为此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。这不是一句窝囊废能够一笔带过的。没有使用法术,从小塌上缓缓起身。一步一个脚印,奚问沅坚定地走向门外。他要去十年前那个令他失去一切的地方——问心阶。